一个人的身影

作者:陈莹

独舞

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两旁有许多商铺,每天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每天晚饭后,一个百货商店门前,灯光格外明亮。台阶上铺一张报纸,报纸上放一只微型插卡音箱,歌声婉转,随风飘荡。《天路》《映山红》《草原之夜》《我爱你塞北的雪》,播放的大多是经典民歌。一位中年妇女,模样姣好,身段也保持得不错,她踏着优美的旋律,独自翩翩起舞,一脸陶醉,神采飞扬。

不时有顾客走进商店,她赶忙停下舞步,随之跟进。顾客或买一盒烟,或买两瓶酒,她笑脸相迎,递货收款。顾客前脚出门,她后脚跟出,继续刚才的独舞。

我打听过,独舞者是一位下岗女工,几年前罹患重症。放疗化疗曾经让她掉光了头发,一度面容憔悴,弱不禁风。几度痛苦挣扎,几番纠结抉择,她终于凤凰涅槃,挺过来了。

而今,她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身上哪里还有病人的影子当然,与独舞相比,她更乐意去人多的地方跳广场舞,那里有快乐的声浪,有热闹的人生。但是她要照看门头,生存是第一要务啊!工作与娱乐(对她而言叫锻炼更合适),只能兼顾之。

一个人跳舞,她不觉孤独。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她可能不懂诗,但一样有梦想,有远方。

独唱

这个女子,是个在校大学生吧看上去挺年轻,浑身洋溢着朝气蓬勃的青春活力。

每逢周末下午,只要天气不坏,她就骑一辆轻巧的自行车,飘然来到健身公园。在树丛边支好车子,从书包里掏出一套微型扩声设备,戴上耳麦,把扬声器放在车筐里,而后随着伴奏音乐,一首接一首唱歌。围观的人挺多,她表情淡定,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地演唱。

这些歌,我大都叫不出歌名,但每一首听上去都是阳光的,新潮的。她来这里唱歌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准备参加演出还是应付学校考试或是为了排解生活压力?不得而知。我几次想搭讪问问,最终放弃。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种生活状态都是积极向上的,值得点赞。

夏天一个傍晚,在马路边遇见一位小个子男人。他上着一件迷彩短袖圆领衫,下穿一条土灰色大裤衩子,脚蹬一双落满泥点子的黑布鞋,肩挎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帆布工具包。此人年约六旬,体貌黝黑,他一边雄赳赳迈着大步,一边气昂昂高声唱歌:“大雪飘飘年除夕, 奉母命,到俺岳父家里借年去。

没过门的亲戚难开口, 唉!为母亲那顾的怕羞耻。”这是吕剧《王汉喜借年》中的著名唱段,三十年前妇孺皆知。这位大哥唱得字正腔圆,声情并茂,一板一眼,韵味十足尤其是那声叹息——“唉”,情真意切,感同身受,叫得人心里麻酥酥的。他身后鼓鼓囊囊的工具包里,泥板瓦刀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仿佛打击乐器在一旁伴奏。猛一听,还以为庄户剧团下乡演出哩。

这种情怀,即使一日三餐缺油少盐,生活也一定是有滋有味的。

独醉

临近下午下班时间,一个中年汉子,趴在人行道上,一身泥土。过了许久,他吃力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向前行走。此人面色赤红,醉眼迷离,走不数步,脚下无根,又扑哧趴在地上。再过一会儿,他复爬起来,摇摇晃晃又歪在一辆三轮车上。一路趔趄,却又一声不吭,像舞蹈中爬雪山过草地的战士,起来倒下,险象环生。

唉,看来醉得不轻啊!路人纷纷驻足观看,有人摇头叹息,有人用手机录像,但无人敢上前搀扶。这位先生何许人也,怎么喝成这个样子是群聚豪饮,还是独自贪杯?如果是与别人同饮而醉,那么同桌人有护送的责任啊,怎么能让一个几乎丧失了意识的醉汉在大街上独自徘徊?

如果独饮致此醉态,若不是欣喜若狂,则必定是满腹愁肠,有谁了解他的心绪,到哪里去寻他的家人呢?

我那一刻的感触:最深切的孤独,莫过于一个人醉卧街头,凄苦无助,洋相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