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20世纪初中国四大考古发现一直为学界和媒体所称道。所谓的四大考古发现,是指安阳殷墟甲骨文、敦煌藏经洞经卷文书、西陲汉晋简牍文书和北京明清内阁大库档案的发现。其实,四大考古发现的说法是对考古学的误读。下面先来看看这四项发现。

1899年,天津学者王襄和北京学者王懿荣分别辨识出殷墟甲骨文,并开始购买收藏殷墟甲骨。此后的二十多年里,中外学者对殷墟甲骨的收集、著录、研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继而引发了安阳殷墟遗址的考古发掘。1928年至1937年,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考古组先后15次发掘殷墟遗址,为中国考古学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同时也改写了商代历史。

王襄和王懿荣最先在学术界揭示出殷墟甲骨的学术价值,成为中国甲骨学史上发轫之举。他们所依据的实物资料都是从河南范姓古董商手里买的甲骨,这种做法不能说成是考古发现。

1900年,道士王圆箓清理敦煌莫高窟的积沙,意外发现了藏经洞,洞内藏有写经、文书和文物4万多件。1908年,法国人从藏经洞拣选写经文书中的精品,掠走5000多件。1910年,藏经洞里劫余经卷等物,大部分运回北京,交京师图书馆收藏。1911年,日本人从王道士手里掠走600件。1914年,俄国人又从敦煌掠走一批经卷写本。这些外国人的掠夺,使敦煌文物受到极大的损失。王道士发现藏经洞后遭到外国人的多次掠夺,这种强盗行径绝对不是考古发现!

1899年至1902年,瑞典地理学家和探险家斯文赫定沿塔里木河考察,在罗布淖尔附近发现古楼兰遗址,并且收集到许多文书,后来出版了考察报告。1913年至1916年,英籍探险学家斯坦因考察敦煌汉代烽燧遗址、居延烽燧遗址、黑城遗址等,盗掘了一些古代遗址,并掠走了大批珍贵的文物,其中有数以千计的汉晋简牍。斯坦因的盗掘和掠夺,更不能说是考古发现。

1909年,清内阁大库因年久失修,奏准修缮。于是将实录、圣训移至大库南面的银库暂存,其余档案和书籍,一部分暂移文华殿两庑存放,大部分仍留在库内。1910年6月大库修毕,学部参事罗振玉去大库检取书籍,发现那些奏准待焚的档案和书籍极具价值,随即请张之洞上奏罢焚,获准之后,把档案和书籍交归学部。内阁大库档案和书籍不属于考古学范畴,罗振玉的发现也不属于考古行为,大库档案的发现理应不是考古发现。

那么,上面说的这四项发现怎么会跑到一起了呢1922年,有个笔名“抗父”的人(很可能是王国维)写的《最近二十年间中国旧学之进步》发表在《东方杂志》上,1923年收入《东方文库》第71种《考古学零简》。这篇文章说:“而近二十年,尤为古物出土之黄金时代。数其最大者:则如殷墟之甲骨文,敦煌及西域诸城之汉晋木简,敦煌千佛洞之六朝唐人所书古籍,内阁大库之宋元刊本并明以后史料,此数者之一,已足敌孔壁、汲冢之所出。”这里的“孔壁”,指西汉景帝末年,鲁恭王刘余拆毁孔子旧宅扩建其宫室,在孔氏墙壁中发现了用古文书写的经典。“汲冢”是指西晋武帝年间汲郡人盗掘一座魏国古墓,墓中出土了一批竹简古书。

1925年,学术大师王国维在清华研究院作《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新发见之学问》演讲,后来这篇演讲发表在《学衡》上。王国维在演讲中说:“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见。”“自汉以来,中国学问上之最大发见有三:一为孔子壁中书二为汲冢书三则今之殷墟甲骨文字,敦煌塞上及西域各处之汉晋木简,敦煌千佛洞之六朝及唐人写本书卷,内阁大库之元明以来书籍档册。”王国维把殷墟甲骨文等发现称作“新发见之学问”,并没称作考古新发现。

由于不明白什么是考古学,所以有的历史学者对这四项发现作出错误的解说。比较有代表性的如:“1925年王国维在题为《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新发见之学问》的讲演中,集中介绍了前所未见的五项重大发现—即殷墟甲骨、塞上简牍、敦煌遗书、大库档案、少数民族古文字。笔者认为,从今天来看,这个总结仍有现实意义,因为后来考古上的大的发现基本上是在这五个方面的基础上展开的。”这位学者最后一句话着实说错了,因为只有通过真正的考古调查和发掘获取古代遗存,才称得上是考古发现。而中国的考古学是在20世纪20年代以后才形成的,20世纪初期中国还没有考古学。